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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2/4/22 21:44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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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念祖父刘华连

年9月12日,我的祖父刘华连先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,享年91岁。祖父少年孤苦无依,中年负重前行,老年形单影只,饱经沧桑,实属不易;祖父勤劳节俭,质朴坚毅,善良无私,散发着独特的人格魅力;祖父忙忙碌碌,辛苦操劳一生,换来了儿孙满堂、家庭和睦的圆满结局。

祖父的一生,是平凡又普通的一生,和中国大多数农民一样,像*土地般默默无闻;祖父的一生,是伟大又传奇的一生,从不向命运屈服,留给子孙后代宝贵的精神财富。今日,且让我用笔记录下祖父的生平,以示我们对他永恒的纪念。

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初,祖父出生于吉安县桐坪镇的一个小山村,因村人喜种竹子,房前屋后都是竹林,所以小村命名为竹棚村。村庄不大,山少田少,因为宗派不同,又分为上下两村。

祖父的幼年时期,我的曾祖父就因病去世。等到祖父长到十多岁,我的曾祖母也离开了人世。祖父有过两个兄弟,也早早离世。祖父这一户,单单只剩下腿脚不灵便、听力受损的祖父。祖父不只一次向我们描述他的童年生活,孤独困苦,饿了就吃观音土充饥,日本*子打来时,飞机在头顶不停轰鸣。活下去,成为祖父心中唯一的信念。

祖父所在的竹棚下村,那时只有七八户人家,大多为近亲。竹棚下村从古至今,一直保持着守望相助的优良传统。一方有难,八方立即支援。哪家遇到点难事,诸如红白喜事、水稻抢收等,不用招呼,村人自发前来帮忙处理。孤苦无依的祖父,凭着顽强的毅力,借着村人的帮扶,得以顺利长大成人。

等祖父长到20多岁,娶了我的祖母为妻。祖母娘家在桐坪镇金竹村,那是一个庞大的村落。祖母还有两个兄弟,大弟弟种田,小弟弟当兵。祖母勤劳善良,只是上天对她不算公平,让她毕生不能言语。听力不太好的祖父,和不能言语的祖母,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家庭,和村上其他人家一起,挤在祠堂旁边的一个泥屋里。

祖父母共生育了四个儿子。沉重的生活压力,几亩薄地难以承受。爷爷跟从一个老篾匠,学会了编织竹制品的手艺,用以贴补家用。爷爷会编的竹制品太多了,大到晒谷用的竹垫、乘凉用的竹床、挑谷用的竹箩,小到提菜的竹篮、蒸饭的甑盖、刷锅的竹刷,都不在话下。还有竹椅、簸箕、竹斗,这些和农家生活相关的器具,都不开像爷爷这样的匠人的精心编织。

生活如此艰辛,连基本的温饱都难以为继。祖父平生没有进过学堂,大字不识一个,他却早早地明白知识能改变命运。于是,祖父决定举全家之力供我的父亲和小叔上学,大叔二叔辍学在家继承他的衣钵,做一个在乡村游走的篾匠。祖父的这个决定,由此奠定了整个家族的命运。

我的父亲,书念到了高中,算是村中较早的文化人。我的母亲是长塘镇社上村人,我的外祖父八十年代曾经做过供销社主任,家境殷实。父亲和母亲的婚事,遭到了外婆家的强烈反对,父亲家徒四壁,外婆不得不为母亲以后的生活担心。但母亲不顾世俗的偏见,毅然决然地来到了这个小山村。对于母亲的这一决定,我的祖父深受感动,却又深感愧疚。对于我的母亲,他分外敬重,毕生都叫她小张,不称其名。

父亲没有辜负祖父的期望,出门读书见过一些世面,头脑也很活泛。八十年代初期,赶上改革开放的时代大潮,父亲贩卖木材、承包鱼塘,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。父亲和母亲合力建起了一幢多平的新房,搬离了泥屋。后来大叔二叔成了家,也一起搬进了父母建的新房里,祖父母则留在了泥屋里。不幸的是,我的小叔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发作,十多岁就离开了人世,祖父中年丧子,悲痛之情自然难以言表。

父亲育有二子四女,我的两个叔叔共生育了五子。我的祖父母帮衬着我父亲兄弟三人,把十一个孙子女拉扯大。到了九十年代,因为守业不善,父亲的生意开始举步维艰。祖父未曾责怪父亲半句,他对父亲苦心栽培寄予厚望,但无论贫富荣辱,父亲终是他的儿子,他唯有在身后给予全力帮助。

开春时节,祖父又重操起做篾的手艺。祖父从村头的竹林里,把一根根长直的竹子砍回家,再用弯弯的砍刀把竹子破开。经过烤色、去节、切丝、刮纹、抽匀、打光、劈细等工序,竹子剖削成粗细匀净的篾丝。篾丝在祖父长满老茧的双手间灵动翻飞、交叉叠织,变成了各种精巧的日用品。小小年纪的我们,跟在祖父身后,将竹片从特制的篾刀下抽出,一团团青绿色的竹絮随即飘落在地。我不止一次回想起祖父做篾的时光,更感叹竹子的韧性,像极了祖父的秉性。

后来,大叔小叔建了自己的房子,各立了门户。同镇的很多乡邻在京城闯荡,不少赚了大钱。父亲决定带着母亲去那里碰碰运气。祖父母搬进了我们家,和成为留守儿童的我们相依为命。祖父母早出晚归,精心侍弄几亩稻田,还在山坡上四处垦荒,种上花生、大豆、芝麻、番薯、油菜,家里养上牛、猪、鸭和鸡。祖父常常累得很晚才回家,沉沉暮色里,伴着哞哞牛叫声进来的,是眉头扭成结的祖父。那时候祖父神情总是很严肃,我们很少见他笑过。有一次,祖父不知怎的,把一块钱弄丢了,他和祖母在家翻箱倒柜找了很久,终是没有找到。那天祖父抽着烟,一个人在椅子上难过地坐了好久。

和祖父母生活的日子,生活清贫却很快乐。每天摆上桌的,都是菜园里时令的蔬菜。隔三差五的,祖父和祖母还会帮我们改善生活,以满足我们生长所需。鸡窝里温热的鸡蛋配上刚摘的辣椒,五花肉加点蒜子和水酒翻炒,牛肉埋在厚厚的干辣椒里,雪白的豆腐伴着青绿色的小葱,现杀的母鸡放上点生姜熬成鸡汤,这些都是童年记忆里难以忘记的美味。每每有好菜上桌,我们便一拥而上,三下五除二就把菜碟清理得干干净净。祖父母在一旁欢喜地看着,也不恼,偶尔祖母会朝着我伸出四个手指头,提醒我不要吃撑了。

祖父不光关心我们的生活,更支持我们学习。我们姐弟六人,读书不用大人操心,成绩也还可以。看见我们在认真学习,祖父总是一副满意的表情。家里家务再繁重,祖父也很少叫我们做,怕耽误我们的学习。去世的小叔留下了几本练习本,祖父没舍得烧去,拿来给我们做习题。祖父常常对我们说,好好读,等考上大学了,天天煮鸡蛋给你吃。那时我们信以为真,每天都有鸡蛋吃,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。从此更加发愤图强,不辞辛苦,昼夜勤奋学习。

时光转瞬即逝,转眼到了21世纪。我和姐姐师范毕业后成了老师,两个弟弟念了中学,两个妹妹尚读小学。生活的压力稍稍减轻,可天却有不测风云。2年的夏天,祖母不曾享受上天的半点眷顾,因病撒手而去,留给我们太多遗憾。72岁的祖父,自此成了孤家寡人。

失去了祖母的祖父,依然在田地里不停忙碌着。父亲的生意仍然没有太多起色,没有太多时间悲伤,这个家仍然要祖父撑着继续前行。两个妹妹跟着我,去往隔壁乡镇小学学习。每个周末,花上二十元钱买点鱼肉蔬菜,再花上两元钱坐三轮车,很快就可以回到家里。每次回家,祖父都在田里忙活,大门始终紧闭。从门口的狗洞里摸出钥匙,把买来的东西放下,再去田地里寻找祖父。祖父有时会在小溪边的菜园里,有时会在西边山坡上的芝麻地里,有时又淹没在金*的稻浪里。给祖父做一个青菜肉蛋汤,再炒一个鱼,祖父吃得满足又惬意。一直在索取的我们,也开始慢慢懂得付出的意义。

又过去许多年。弟弟妹妹终于长大成人,考上大学后又顺利走上工作岗位。父亲在外漂泊近20年后,又回到广阔的农村,找到施展才华的天地。我和姐姐在城里工作生活,母亲跟随我们在一起。80岁的祖父,一边卸下肩上的担子,一边目送我们远行。

祖父终于闲了下来,种菜种花生种芝麻,不再种地。少了儿孙环绕,便养几只鸡和一头牛做伴。那几只鸡常常和他争食吃,趁他不注意,把头伸进电饭锅里。有时又飞上祖父常坐的沙发,祖父静默地抽着烟,鸡在一旁安静地下着蛋。后来,祖父从镇上买回来一辆电动车,却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。一个八十岁的老人,骑着电动车在省道上穿梭,家人的担心不无道理。我理解祖父的想法,他从不屈服于命运的安排,不想坐在家里孤独终老,想趁着身体还能活动,去外面的世界多看看。

我们想接祖父来城里转转,每次他都借口家里有牛和鸡,不肯来城里。只有趁着周末,我们才能回家和他相聚。我们给他买很多好吃的,他总会好奇地问:“这是什么呀?”我们一边把东西打开,一边怂恿他:“好吃的,吃吃看。”祖父张开嘴,细细品尝着,眼角漾出孩子般的笑意:“好吃。”时光终于抚平锁在祖父眉头的结,赐给他恬淡、慈祥、安宁。离开的时候,我们对祖父说:“爷爷,我回去了哈。”祖父从一个铁盒子里摸出几个土鸡蛋,用袋子装好塞进我们手里,然后潇洒地挥挥手,笑着说:“去,快去。”

最近一年,祖父的身体大不如前,他再也没有力气来到我家的新房子里,也终于丢了他的田地,只留下几只母鸡做伴。离开了土地的祖父,被困在老房子里,拄着拐杖,寸步难行。我们回去看他,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孩子般快活的神采,他一支接一支静默地抽着烟,呆呆地望着被烟火熏得发黑的屋顶。谁也不知道,祖父的心里在想什么,或许,他什么也没想,只是有点累了。

我不止一次害怕地想起,祖父终有一天会离我们而去,然后又不止一次自我安慰,祖父身体康健,定会福寿绵延。不由自主的,大家都增加了探望祖父的次数。带上他爱吃的食物,帮他清扫房间,陪上祖父坐上一会儿,在和祖父相处的有限的生命长度里,不想有什么遗憾。

今年七月,祖父起床时摔了一跤,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。他开始吃不下饭,大小便也开始失禁。父亲兄弟三人商量好了照顾祖父的事情,祖父得以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,得到妥善的照顾,保留了最后的体面和尊严。肺部的病变折磨得祖父骨瘦如柴,他的眼神变得浑浊又迷离。我害怕的那一天,离我越来越近。我常常开着车,在秋日的艳阳下突然就泪流满面。我责怪自己太大意,怎么医院。我怨恨自己太过无能,没有办法帮他分担半点病痛。我埋怨自己在这世界苟活,怎么不多抽出点时间来陪伴左右。我只有抓着他的手,嘴里不停地喊着爷爷爷爷,祈祷他能快点好起来。看着他虚弱无力的样子,眼泪总是止不住的流下来。

祖父临走那天下午,阳光依然灿烂。妈妈喂他吃了很多西瓜汁,他示意要出去走走。妈妈和叔叔推着他,按照他所指的方向前进。屋后的菜园旁有一条小路通往祖母的墓地,祖父停留了片刻后,又来到小叔的屋前,朝着他从前居住的泥屋的方向眺望。回到老屋,祖父坚持要下来走走,我和叔叔搀着他,一步,两步,他试着挪动脚步往前行走。祖父表现出的强大的生命力让我感到震撼,我惊喜地对妈妈说,妈妈,你看到了吗,爷爷他想活呀!连日来笼罩在头顶的阴云终于消散,那一刻我相信世上会有奇迹,相信祖父会很快好起来。我对他竖起了大拇指,并打算等他精神好点,去把他肺部的积水抽出来。

然而到了晚上,祖父的精神开始变坏。因为第二天要早起上班,我吃过晚饭便来向他告别。我来到祖父身边,轻轻告诉他我要回去上班了,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,要我扶他起来,然后轻轻地靠在我的肩上。我抱着他瘦骨嶙峋的身体,又一次泪流满面。随后,他躺了下来。我不舍地看了他一眼,流着泪转身离开。不曾想,这次告别竟是永别。一个小时后,祖父悄悄地离开了人世。

祖父最后陪伴在祖母的身后,背后是青山和村庄,身前是绿水和稻田。出殡的时候,晴朗多日的天空,突然电闪雷鸣,并下起了大雨。乡亲们纷纷感慨祖父好福气。冥冥中,这好像是上天的安排。祖父一定是不舍得离开,以这种特殊的方式,向我们做最后的告别。

从此以后,每当看见如血的残月、晚归的老牛、屋顶的炊烟,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我的祖父来。想他的时候,心里一定会很难过吧。我想他一定是累了,想换一种方式,和我们同在。不信,你问那清风,那白云,那沾满露珠的禾苗,还有那欢声歌唱的布谷,总是大声告诉你:不哭,不哭……

(作者姓名:七七,目前供职于江西吉安市机关事务管理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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